中梵關係前途來到了十字路口 [CRR/2007/07/23]

     林瑞琪



        教宗致中國天主教信眾的牧函，在千呼萬喚之下於二零零七年六月三十日終於出來了。不同的傳媒都在問：究竟教宗的信對中國的態度是軟抑或是硬？但如果讀者細心閱讀教宗的整個信函，當會感到不能簡單以軟或硬去評論。

        「軟」或「硬」的理念很有政治手腕味道，本質上是一種手段，但教宗在信中要表達的不是手段，而是理順中國教會五十年來的問題而已。

        教宗本篤十六世在信中充份流露了對前任教宗若望保祿二世的敬意及追念。論到信函的氣氛，本篤十六世多次提及若望保祿二世，更曾經單純以『教宗』一詞來稱呼教宗若望保祿二世（第八項第十一段），就好像若望保祿二世仍然在世一般。這種稱謂不但表達本篤十六世對若望保祿二世的深厚敬愛之情，也間接否定了外界所臆測：若望保祿二世與本篤十六世各代表了不同的策略。事實上，兩代教宗在中國問題上是一脈相承的。

        回到信件本身，教宗這封信有多項重點是不能忽略的。（當然，這樣說絕非表示未提及的地方就不重要。）

        首先，教宗提到主教任命問題，重申教會不能沒有主教，但主教不能不與宗徒之長伯多祿的繼承人及普世教會完全共融。因此，未有教宗任命而擅自成為主教的局面是不能接受的。不過，關於執政當局對主教人選的憂慮，教宗認為是可以磋商的。（第八項及第九項）

        其次，教宗在信中又清楚地確認政權合法性，即使是無神論政權，教會亦可與他們通力合作。（信函第四項）過往，許多海外的評論人士稱中國教會的困難，在於面對一個無神論的政權。但教宗在信中指出，一個合法政權應能與教會合作，而問題已超越了有神無神的界分。

        此外，教宗明確否定愛國會等政府代理機構，申明他們與教會的教理不能融合；教宗指出，中國教會的苦難，在於受到一些政府所委託的代理機構，強制教會內的成員違反意願去作出違背教會信理的聲明和行為。從信中的第三十六項註釋可以得知，這個政府所委託的代理機構，就是指中國天主教愛國會。

        最後，教宗明確深信，中國教會已逐步返回正常的狀態，因此，因應非常時期所發出的特權及牧靈指引，都予以撤銷。（第十八項）

        關於特權的撤銷，有兩點敬請讀者注意。首先，特權撤銷是基於「因考慮到今日中國教會在某些方面已有了正面的發展；其次，因聯絡來往的機會不斷增加和更為方便，」（第十八項）而絕不是因為特權或牧靈指引曾經出錯。因此之故，在未撤銷特權之前，中國教會成員按照權力下放聲明往昔所成種種措舉，其法律效力依然存在。舉例說，有些主教已按一九七八年的特權祝聖了神父，現在特權取消了，只表示今後不能再以這種標準選任司鐸而已，但當年已祝聖者，其聖職依然有效。

        另外，撤銷特權或牧靈指引，絕不可以理解為教宗放棄地下教會。教宗說今天的情況不需要這些特權，是指整個中國的教會成員都不需要這些特權了，無論地下地上，從今天起，按新信函的牧靈指引行事好了。當然，在一般的情況下，《天主教法典》是常常適用的。

        教宗對於地上地下問題的處理，大家應看本節最後一句，「今後，那些指南背後的信理原則會應用在本函的新指示上。」大家重讀信函的第七節，才會有全面的理解。

        不少傳媒都曾表示有興趣知道，教宗這一封信想達致甚麼外交成果。然而，這樣的問題反映出他們不了解教宗的本意，教宗這封信並不著眼於任何外交發展，而是要說出自己應說的話。一如前任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於二零零一年就傳教士在歷史上的失誤向中國人道歉，人們會測想教宗道歉是要達致甚麼成果，但在教宗心目中，首先是要說出應說的話，是盡一己的本份而已。

        假如問教宗今次的信函對中梵外交關係有甚麼影響，那我們可以說，教宗清楚地說出了教會的看法，消除了中方一些不切實際的期望，這也許對未來建交不無好處。

        中國政府外交當局近年一直強調，中梵建交的兩大條件是，一•梵蒂岡必須切斷與台灣的外交關係；二•梵蒂岡不得干涉中國內政。

        這兩項條件，反映出中方的立場。假如我們將這兩項條件仔細解讀，可以得出結論：
（一）中國是一個主權完整不能分割的中國，不能接受國內任何個別部份獨立於中國之外；
（二）作為一個完整的政府，不容外力干預內部事務。

        有趣的是，這兩項條件正正是教宗信函的重要內容。教宗同樣強調兩項特質：
（一）天主教會是一個整體，不容有「獨立自主」的另一個天主教會分割開去；
（二）教會的體制應是完整的，不容外力干預。

        可以說，教宗這封信函，一方面正好確認了中方要求的兩項原則，但同時表達教會以同樣的原則去衡量現況時，顯出中國教會目前的現況並不能令人滿意。中方既以兩項條件作為未來建立關係過程的標準，則亦應以相同的標準去看待天主教會在中國的未來。

        教宗本篤十六世這封致中國教會的長信發出之後，中梵關係前景來到了十字路口。如果中方接納教宗本篤十六世的好意，中梵關係將高速改善；如果中方認為教宗的立場不切「實際」，則中梵之紛爭，又要擾攘多一段很長的日子，建交可能又將遙遙無期了。

        這一封「教宗的信」，實在寫得太好了。作為中華教會一份子，能有這樣的福份，獲教宗親自執筆，向我們每一個人細意闡釋中國教會的處境及現況，並指出當行之道，確實難能可貴，而這樣優美的信函，絕對需要有優美的翻譯，才不致讓教宗的一番美意失去意義。似乎原來的中譯本仍未做到傳情達意的地步。有見及此，香港教區在陳日君樞機親自領導下，以短短一星期的時間，完成重新整理中譯本的工程，實屬難能可貴。亦可算是香港教區對中華大地天主教會的一點小小貢獻。

林瑞琪　二零零七年七月二十三日　書於香港聖神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