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的話

鼎 2019年 秋季號 第39卷 總第194期 「五四」與《夫至大》雙百年慶

林瑞琪,聖神研究中心執行秘書,本刊執行編輯 

        

2019為在中國的天主教會而言,別具歷史發展的里程碑意義;它標誌著兩個很重要的百年慶:「五四運動」及《夫至大》宗座牧函的發佈,都在今天慶祝一百週年;兩者看似無關,但與天主教會的關係卻是千絲萬縷。加上今年夏天香港的一片亂象,思緒糾結甚多;感慨尤深。

    五四運動對中國現代化的意義深遠,這已是無庸諱言;五四運動最起初的口號是「外爭國權,內除國賊」,這份救國精神,永遠有參考價值;而五四運動對「科學與民主」的追求,更是至今中國人仍未能真正實踐的遠年期望。

    五四運動對「科學與民主」的崇拜,看似是朝向理性的探求,但百年前那場轟烈的學運卻絕對是「勇武非凡」,除了要求懲辦交通總長曹汝霖、幣制局總裁陸宗輿及駐日公使章宗祥三人外,更直接拉大隊到曹汝霖府第,上演「火燒趙家樓」的激進一幕,並痛打當時剛好到訪曹宅的章宗祥。

    按現今二十一世紀的標準,如此動用私刑是社會一般情況下所不能接受的。當然天主教會並不完全排拒在爭取公義的過程中運用武力,但強調使用武力時必須符合十分嚴格的要求。《天主教教理》中對這些要求有如下的論述:

應以嚴謹態度,考慮訴諸武力的合法自衛的嚴格條件。此種決定的嚴重性,應使此種自衛受到道德合法性的嚴格條件的規範,即須同時兼有下列條件:


──侵略者所加予國家或國際社會的傷害應是持續的、嚴重的和確定的;
──除訴諸武力以外,其他一切辦法均顯示不切實際或無效;
──有成功的可靠條件;
──訴諸武力不會招致比應剷除的惡,有更大的惡及混亂。(《天主教教理》,第2309條)
    基於香港的現實環境,社會運動中使用武力,根本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因此不應加以考慮,以暴易暴徒然產生「更大的惡及混亂」,這並非教會所願意看到的。

    《天主教教理》第2265條也提到,「合法的自衛,為那些負責保護他人生命、家庭或國家公益的人,不單是權利,也是重大的責任。」所以,效法上世紀八十年代南韓的社會運動時,漢城總教區(現稱首爾總教區)金壽煥樞機本著愛德開放明洞主教座堂及多處聖堂,為示威者提供救傷、休息及尋求心靈平安之所。天主教會亦藉此得到社會各階層的一致讚揚,同時得到社運風潮過後的民選政府高度尊重。

    看到今年的幾場和平遊行,有不少天主教徒積極加入,包括6月16日的兩百萬人上街;8月18日的一百七十萬人的滂沱大雨中的申訴,也為香港人感到自豪。而值得香港人常記掛在心的是,我們抗爭的是不公義的體制,而非在體制中同樣受傷害的其他人;任何對他人的傷害,都不但對解決問題沒有幫助,而是適得其反,將仇恨播在市民之間。一旦仇恨生根,社會就會走上自毀的不歸路。

    說回頭,整體來看,五四對大中華以至香港的貢獻,是遠遠大於其瑕疵;看那一代青年人的熱情激起全國人民的覺醒,致使國人敢於爭取看似無望的遙遠理想,也使中國開始真正邁向現代世界,這是五四給我們的珍貴時代啟發。

    反省過五四對目前香港境況的意義,筆者也願意提一點本刊讀者也許較少注意到的事;五四運動的「科學與民主」的大旗之下,曾掀起一場不大不小的反宗教運動,而當中的矛頭更以取消基督宗教的辦學權為主。

    筆者2006年應浸會大學的邀請在研討會上發表論文時提出,國民政府未有看到教會對辦學權的執著,僅是作為少數群體的保護措施而已,完全無意爭奪國民的教育權。一場二十多年的紛爭回頭看來根本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面對非基督宗教運動中對「教會辦學權」的挑戰,天主教人士經常懷念在晚清時期自由自在的教育環境,但也許他們忘記了一件事:晚清的天主教的西式教育機構,不能參加科舉考試,教會與政府之沒有詮敘體制上的衝突。自然能互相容忍了。然而,自從1905年清政府取消科舉而大興新學之後,西式學校教育就牽涉到國家人才的甄選問題,不過清政府在此之後僅維持了五年而已,未及向教會收回辦學權。國民政府成立之後,辦學權之爭便成了一個急切的課題。

    但值得讀者注意的是,「五四運動」也帶給教會深刻的反省,以至促成了多所天主教大學(包括「輔仁大學」、「震旦大學」及其革新版的兄弟「復旦大學」)的誕生。

    《夫至大》宗座牧函是教宗本篤十五世的一份傳世文告,當中提到教會在新世界的傳教工作,要擺脫與殖民主義的關連,並致力促進神職人員的本地化,和鼓勵修會及傳教會之間打破山頭主義,互相攜手合作以爭取最大的福傳效益。香港教區可說深深獲益,但距離第一位華裔的徐誠斌主教接任教區,仍要等待五十年之久。可見社會變革實在需要時間發酵,期望為香港的社會改進而努力的朋友,也要耐心守候。

    《夫至大》宗座牧函可說是大大加快了中國教會的本地化,1946年中國聖統制的建立,可說是《夫至大》宗座牧函的美妙產品。本地化的教區,得享了全面的自主,但這份自主地位並無威脅到整個普世天主教會的統一;反而令到整個教會更加團結合一。盼望中國政府高層也能分享天主教會的經驗,以地方上的高度自治來鞏固全國的團結。

    收筆之前,筆者再讀到教廷於七月初發表的「致中國教會的指南」,雖然未能觸及目前中國教會所面對的問題,但宗座渴望促成全中國的天主教會共融合一的苦心,實在是值所有中華大地的信眾珍惜的。

林瑞琪,2019年8月29日聖若翰洗者殉道日
書於香港聖神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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